承平年少 第9节(3 / 4)

投票推荐 加入书签 留言反馈

  出了东宫,太子就近走了通往凤仪宫小门的甬'道,半道上雨停了,他想一想,对跟在身边的小篆道:“你去找个宫人,不拘寻个什么由头,叫她带宝珠出来一趟。”
  皇后那里的女客多半还没散,若是谁撞见他去而复返,到底不便。
  小篆应声去了,太子便找了个未积水的地方,立在一侧墙檐下等着。
  宝珠已经换了家常穿的退红衫子、杏色裙儿,坐在临窗的案前习字。听见小宫女说是皓然斋的人找她,算起来确实有些时日没见过善善了,不知她有什么话要带给自己,便放下笔,起身往外头去。
  出了小门才后知后觉:善善要派人和她说句话,没理由来的会是个内侍,不便往里头来。果然,候在外头的是小篆。
  宝珠没理会他笑嘻嘻地问好,放眼往远处看,雨方歇,天未晴,两堵深红高墙围成的狭长甬'道里,身穿银白团龙袍的太子是唯一明耀的色彩,他负手侧立,正抬首望着黛青瓦檐落下的水滴。
  宝珠已经瞧见他背在身后的长盒子,心下猜得几分,慢慢走过去,向他见礼。
  “唉,当心!”太子却连忙伸手,抬住她的手臂,顺势将她往旁边拉了些:“你这鞋要是踩进水洼里,一准要受凉。”
  宝珠只是笑着谢过:既是作宫人的,规矩半分不能差,她们这些内宫的还好,像是御前伺候的人,若是随驾出行,管他雪里泥里,该跪的时候一样要跪,片刻迟疑也没有。
  太子等她站稳了,方才将盒子打开给她看:“原不想让你出来一趟的,只是我想,让小篆给你送去,你必定又不给他这个面子,只好我自己来试一试了——唐子畏的水墨牡丹,贺宝珠及笄。”
  宝珠没有去打开那幅画,但也没有沉默太久,她笑着将盒子接过来,又向太子蹲一蹲礼:“多谢殿下!这样难得的画,我要好好准备回礼呢。”
  “哪里需要你回礼…”太子的唇角舒展起来,目光温煦地看着她笑。
  “要的。”宝珠坚定地点点头:“我习二王的字这么久,自觉有点模样了,等殿下大婚时,我拿粉笺销金纸给殿下写一首贺诗吧!”
  太子闻言,不觉无奈地摇头:“你真是…罢了,也算礼轻情意重,那我先多谢了。”
  他看着宝珠又是抿嘴一笑,忽然唤道:“宝珠…”
  “嗯?”
  “有时候,我觉得你不明白;可有时候,我又觉得,你极明白。”
  宝珠忍不住“噗嗤”一声,道:“殿下,你的话倒把我绕得不明白了。”
  “去年红松围场秋狩,你还记不记得?”太子的神色郑重起来:“回来的路上,我跟你去骑马…”
  “我记得!”宝珠立刻答道:“我一时心血来潮,殿下替我圆了心愿,我当然记着呢。”她琢磨片刻:“一首贺诗确实太轻了,我再送殿下一幅骏马图吧。”
  太子突地觉出几分灰心来:她这样伶俐的人,当然是明白的。
  他垂下眼睛,避开她那副永远温顺含笑的神情——自然,这样的神情正堪称宫人的典范——随即瞥见她绣满了花蝶的缎鞋上沾了一星污浊的积水。
  太子很快移开眼,心里知道这样的鞋最娇嫩禁不起染,多半是她的爱物,平日当差时都不穿出来。
  终究硬不下心肠。他淡然说一句:“你回去吧。”自己先转身离开了。
  算是说明白了吧。宝珠嘴角微微扬起一瞬:早该这么着了,只是一来她从前还小,有些话不该这个年纪的说;二来太子毕竟是太子,真冲撞了他总归不好。
  前一世因阮才人一事,太子遭皇帝猜忌,宝珠受皇后嘱咐,暗中尽力帮衬,确实有几分同甘共苦的意味,那一点有别于旁人的情愫,也就是在那之后挑明的。
  如今少了这段因果,便可自在无牵挂些。
  然而许是绣了好些时日的鞋子沾了污水,她心里到底轻快不起来,抱着装画的盒子往回走,一面思量:贺新婚的诗不难作,书法她上辈子从二王练到宋徽宗瘦金体,如今返朴归真,下笔还算有两分把握;难的是骏马图,她于丹青一道悟性有限,只会看旁人的技艺好坏、格调高低,真画起来,论个平平亦勉强。
  她轻叹了一声,回到住处,先搁好画,又换下鞋,干掉的泥浆是洗不掉的,唯有扔了,难免可惜自己做鞋时费的精力。收拾了一通,还到小书案前,捡起之前的字接着写:“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忽然莞尔——比起孤苦伶仃、际遇辗转,她此刻的烦恼,实则是何等有幸?
  太子的婚期在十月。宝珠一算,拢共半年多的时间,实在不够她醍醐灌顶、画技一日千里,还是勤加练习,临摹前人之作为妥。 ↑返回顶部↑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