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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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博和蒋沅,一左一右,当朝二相。崔博会做人,甭管她喜不喜欢你,都会对你笑面相迎,等说起正事儿来,却是打得一手好太极;蒋沅却和崔博不大一样了,她性子冷硬,有一说一,虽然不会明说,但并不喜欢底下人对她逢迎拍马,因此徐三此时也只是在门前恭候,哪怕蒋沅走得步履蹒跚,她也断然不能上前去扶。
  等到蒋沅上前,徐三先是行礼,接着陪在她身侧,平声道:“京中考场数百,我已视察五十余处。蒋相放心,这五十来个考场,个个都是井然有序,不曾有半分差池。”
  蒋沅虽气色不佳,但却少见地笑了笑,淡淡说道:“有徐主考在,老身自然安心。”
  徐三一笑,只以为蒋沅今日过来,是要跟她一块儿巡察考场,哪知待到二人走到这书院僻静处时,蒋沅推说身子不适,将其余官员奴仆一并屏退,只留了徐三在身边跟随。
  二人坐到亭中石凳上,徐三微微蹙眉,便听得蒋沅声音嘶哑,缓缓说道:“平钏这丫头,石头人儿,死心眼儿。她连月以来,为我这老太婆寻访名医,光方子就开了厚厚一沓,可我心里清楚啊,我时日无多,如今不过是拼死拼活,吊着口气儿罢了。”
  徐三一听,轻声笑道:“这话可不能说死了。先前我家阿母生了场病,哭天抢地,非说自己马上就要去见阎王爷了,后头还不是吃药吃好了?是病就得治,迟早都能治好。”
  徐三此言,不过是现编出来,安慰蒋沅的罢了。徐荣桂如今仍是身子骨不大利索,嘴上虽依旧能说,但是那股精神头儿却明显是在强撑,徐三对此也是忧心不已,只是并不摆在脸上。
  蒋沅一听,摇了摇头,淡淡说道:“徐府尹不必哄我,我今日过来见你,不是为了要在你跟前卖弄可怜,而是我自知命不久矣,有些话,必须要跟你交待。”
  徐三赶忙正色,沉声道:“右相不妨直言。”
  蒋沅稍稍一顿,沉沉说道:“那我也不绕弯子了。我问你,何为穿越者?”
  徐三一听着“穿越者”这三个字,心中大惊,还以为自己是听岔了,面上依旧镇定自若,不见一丝慌乱。
  而那头发灰白的妇人为官多年,目光老道,早就将她看穿,半晌过后,沉沉笑了,低低说道:“徐府尹不必犹疑。那日你与崔金钗在殿中相谈,殿外无人,一众内侍全都跟着官家,去给山大王收拾烂摊子去了。我本欲面圣,在殿前候了那么一会儿,碰巧听了那么几句。你放心,这事儿我都参不透,也不会随口说与旁人听。”
  其实蒋沅撒了谎,听着二人谈话的,乃是蒋平钏,并非她的母亲蒋沅。如今蒋沅人之将死,她为了保护女儿,又为了一探究竟,便将这事儿揽到了自己身上。
  徐三静静听着,沉默良久,微微抬头。
  她望着那青瓦白墙,檐下双燕,忽然叹了口气,轻笑着道:“我若坦白直言,右相或许不信。我多年以来,常会做一个梦,梦见自己乃是世外之人,死而复生,还魂到了这副身子。可谁知崔金钗说,她即是世外之人,借尸还魂,而在她的那个梦里,我对她很是不好,她倒还记恨在心,想着要报复于我。”
  徐三轻轻说道:“崔氏自从坠马之后就着了魔,非说自己乃是世外之人,穿山越岭而来,她管这叫穿越者,便非说我也是。可我不过是做了个梦罢了。我本就是这世上的人,浊骨凡胎,等闲人物,没她那般来历,也没她那般能耐。右相来问我,只怕是问错人了。”
  徐三这一番话,说的云里雾里,似谎而又非谎。然而蒋沅听着,心下却有几分了然。
  那妇人默了片刻,缓缓说道:“众生芸芸,际遇万千。不管来路如何,到底是殊途同归。人死灯灭之时,须得三省其身,一问是否无愧于心,二问是否无愧于社稷生民,万里河山,三问是否无愧于三亲六故,良人内助。我活了一辈子,三问皆是无愧。三娘,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乃是社稷之器,栋梁之材,我只盼你,也能无愧于心。”
  人活这一辈子,有人图财,有人图名,有人倾尽所有,只为及时行乐,而有人昏昏碌碌,只能勉强糊口,苟活于世。蒋沅活在世上,只图这三个无愧,徐三听着,心中思绪万千,张口欲言,却是无从说起。
  方才她对蒋沅说起那一番话,意思是说,不管她来自何处,都已经打定了主意。她就是这世上的人,要为此间之人谋事,从前种种,不过幻梦。
  蒋沅显然是听懂了。她不在乎,也不追究她的来历,她只想告诉她,好好当这个官,要对得起良心,对得起家国天下。
  徐三默然半晌,起身郑重一拜,而蒋沅微微一笑,见她明白过来,便也不再多言,只稍稍抬袖,让她去巡察考场,自己随后跟上。
  而过了一会儿后,徐三正在与考场官员交谈之时,忽地听人急急来报,说是蒋沅巡察考场之时,骤然晕倒,当时就没了呼吸。徐三一听,赶忙命人唤来御医,接着去了蒋沅所在的考场一看,抬头一望,就发觉好巧不巧,蒋沅竟死在了秦娇蕊的案前。
  蒋沅溘然长逝,然而朝中的官油子们,面上为她吟哭哀叹,私底下却是一门心思盘算了起来。蒋沅一死,相位悬空,朝中上下都紧盯风头,只等着圣心所属。除此之外,蒋沅人已经死了,蒋平钏失了倚仗,还能不能继续晋升,也有不少人等着看官家的意思。
  这些人可是摸不准官家了。官家以仁爱治世,向来体恤臣民,蒋沅为国事操劳一生,死也死在了巡察科举考场之时,官家若是不厚待蒋沅独女蒋平钏,岂不是要寒了满朝文武的心?
  待到五月殿试之时,蒋平钏就从“从三品”的礼部侍郎,升到了“正三品”的观文殿学士,随侍君侧,参与议政。
  蒋沅之死,给蒋平钏带来了加官进禄,却给开封府中的一位寒门书生带来了灭顶之灾。这个书生,就是秦家大姐儿。
  秦娇蕊也实在倒霉,她省试考的不错,进了殿试,哪知到了殿试这轮,徐三还没开口呢,有个礼部官员就小声跟官家嘟囔,说蒋右相就是在这姓秦的考生前头出了事儿,这姓秦的怕是命里带克,于江山社稷不利。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到秦娇蕊身上,自是将她压得死死的,只怕是一辈子都再也翻不了身。秦娇蕊再度落第,只道是徐三在背后使计,还打算三年之后再来开封赶考。她却也不想想,徐三是省试主考官,不在省试拦她,便在殿试拦她,这算是甚么道理,如何能怨到徐三身上去?
  秦氏之事暂且不提,却说六月初时,杏林宴上,徐三一袭紫色官袍,腰围玉带,足蹬高靴,与一众朝臣推杯交盏,甚是风光。而比她还风光的,自然就是当年的三鼎甲。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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