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媒(4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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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老是天下第一老实人,也是天下第一不善于辞令的人,这样的意外之喜,反倒讷讷然无从置答,只是连连拱着手说:“不敢,不敢!”
  什么叫不敢?这不是谦虚的事,“不敢”就等于不愿,把屏风后面的谢慕羽急坏了,飞奔而入,寻着了谢太太,气急败坏地说:“娘,娘!非你老人家出面不可。爹不会说话,好好一件事,要让他弄得糟不可言了!”
  “怎么回事?”
  “王家大舅来做媒,情愿将错就错。人家的话很客气,爹只说‘不敢,不敢’。娘,你想,这是什么意思呢?”
  “噢!是这样的事?”谢太太说,“你去请你爹进来。”
  不用去请,谢老本来就跟大媒说了,这件喜事要请太太拿主意。太太的主意却拿不定,因为她对王翠芳有戒心,也知道齐大非偶的道理。
  “事情先要看这位小姐的意思。慕羽,你先不要高兴,你跟她去谈,来!我跟你说!”
  母亲当了“军师”,教了儿子一套话,谢慕羽心领神会地走了。
  “王小姐,想来你跟令母舅见过面了?”
  王翠芳红着脸点点头。
  “我不晓得王小姐你的意思怎么样。”谢慕羽说,“就我而论,感谢令尊的厚爱,无话可说。不过,王小姐,我实在有点怕。”
  “怕?”王翠芳轻轻说,抬头看了他一眼,秋波一绕,赛如闪电,马上又消失了,但留在谢慕羽印象中的亮光,却是不会消失的。
  “是的。我怕!”他收束心神,照“军师”的传授答道,“我一介寒儒,何敢高攀既是天仙化人又是娇生惯养的王小姐你。”
  王翠芳不作声,这在谢慕羽的意料之中。
  “穷富不配,我又怕人家说我家乘人之危。”
  这下有了反应。“哪个说?”她倏然抬眼。
  “原是唯恐有人说。”谢慕羽又说,“再一怕是怕王小姐在我家吃不来苦。”看她欲语又止,而终于沉默,他便又接了一句:“想想还是该送王小姐回府。”
  如果王翠芳站起身来,说一句:“搅扰府上,深为不安。”那便万事全休!谁知她依旧坐着不动,只见眼角有两滴晶莹的泪珠。
  到此地步,不必再盘马弯弓了。谢慕羽笑嘻嘻地站起来,一揖到地:“‘塞翁失马,安知非福’,谢慕羽不敢说什么大话,一具紫檀镜台,将来一定替你挣得来。”
  王翠芳不哭了,但也不曾笑,而是微有愠色,仿佛恨他捉弄人似的。
  想起那两日的光景,如在眼前,雪光如旧,人事已非。想想看,如果嫁到贾家,只怕寒宵悬梁的竟是自己。
  这样一转念间,王翠芳不自觉地打了个寒噤。“不要讲那些了!”她说,“讲得人汗毛凛凛,酒怕烫过头了,快来吧!”
  对他人的悲伤,只有用自己的欢乐来排遣。而况这份悲伤,似乎近于多余。不过,谢慕羽在“左顾孺人,右抚稚子”,总觉得有个想不通的难题:如果当时不是那场大雪,没有这样一桩换巢鸾凤的姻缘,到今天会出现怎么样的局面?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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