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龙院(29 /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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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娘这话可把我问住了。”张文远想了想答说,“姻缘姻缘,只是无缘。”
  “不是无缘,怕的是错开了。”说到这里,把她的那小半杯酒,一仰脸喝了下去。
  “师娘休烦心。”张文远劝她,“凡事看开些。师父也不是——”
  “休提你那师父!”一声娇叱,不知她何以生气。
  “在这郓城小地方,原是委屈了师娘。”张文远忽然想起久藏在心的一个疑团,很谨慎地探问,“师娘,我有句话,不知道可能动问?”
  “有什么问不得?你问我,我一定说;不过我问你,你也要给我老实答话。”
  “那自然。”张文远很费了一番考虑,才这样问说:“师娘在东京住在何处?”
  此不过是不便直言动问身世,才这等措辞。阎婆惜心里明白,却也有难以作答之苦,想了想忽然有了主意。“你可知《迷仙引》这个牌子?”她问。
  “知道。”
  “好!你吹箫吧!”
  阎婆惜站起身来等他试吹一声,有了把握,抛来了眼色,随即轻击檀板,依着箫声唱道:
  才过笄年,初绾云鬟,便学歌舞。席上尊前,王孙随分相许。算等闲、酬一笑,便千金慵觑,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一个还在往上吹,一个却摇着头放下了檀板。张文远不免诧异:“师娘今天嗓子在家,怎的只唱半阕?”
  “那半阕无甚意味。”
  张文远也记得柳永的这首词。上半阕算是她自叙在东京的光景;下半阕的结尾是“永弃却、烟花伴侣,免教人见妾,朝云暮雨”,是从良去了。如今说“那半阕无甚意味”,却不是自悔错嫁了师父?
  “怎的又在想心事了?”
  “我在想,”张文远说,“我若在东京就好了。”
  “这是怎么说?”
  “在东京,不就早遇见了师娘?”
  “如今也还不晚。”阎婆惜忽然又高兴了,笑着把酒壶推了过去。
  张文远自斟自饮,干了一杯,轻声自语:“果真不晚?真不晚吗?”
  “你看!”阎婆惜忽然喊道,“好大一个灯花。”
  “烛待灭了,得要续一支。放在那里,我去取。”说着,他站了起来。
  “不要!”他走过她身边时,她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服。
  “噗”的一声,灯花燥了,烛也灭了。初五还不到上弦,眉月皆无,一片漆黑!
  这一夜,在张文远真是又长又短,亦惧亦喜。到得鸡唱一声,睡意全消,蹑手蹑脚地起了床,黑头里摸索着穿戴整齐,悄悄拔开门闩,踮着脚走出厅外,但见晨曦已露,迷蒙蒙略可辨影。初夏的晚风清气扑到脸上,精神一爽,定一定神,细听门外,要等起早行人的脚步到了,才敢开门出去。
  门外的声音倒消失了,不防门里还有声音。“小三郎!”是阎婆在喊。
  这一声把张文远喊得脊梁骨上冒冷气,硬着头皮转回身来,赔着笑轻声招呼:“外婆倒早!”
  “不早怎捉得住你?”阎婆的声音冷得如隆冬的铁,“进来!”
  他不敢不听话,一步一步走到厅里。阎婆已点亮了一支红烛,跳动的火焰,映得她脸上阴晴不定,一双眼直勾勾地死盯着他看。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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