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猪林(40 / 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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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鲁智深瞪着眼问道,“你这两个狗贼,身为公人,如何私害人命?”
  “这不干小人之事。”董超依旧说高太尉着陆虞候来传令暗害林冲的那套话。
  “你又不是太尉府的吏役,不使他人的银钱,便肯与人做此伤天害理之事?”鲁智深望着他的包裹又说,“趁早与俺说实话,等搜出证据来,俺一刀一个!”
  包裹中的金叶子是个铁证,董超看看瞒不过,只好说了实话。
  “他娘的真个是谋财害命!”鲁智深咬着牙,把口气忍了下去,“死罪虽免,活罪难逃!等俺先吊起你们来,好与俺兄弟细细叙话。”
  一根长绳,一头一个,捆得结结实实,临空吊在树上。这份活罪自然难受,但董超和薛霸能保得住一条命,已觉心满意足,便乖乖地忍了。
  到这时,鲁智深才得与林冲相叙。四目相对,恍如梦中,在林冲是绝处逢生,反把已抛却的种种委屈凄楚想了起来,两行在亲人面前都不肯轻流的热泪,不得不为这位“大哥”一洒;在鲁智深,细看林冲,脚上是伤,项间勒痕,形容憔悴,衣衫垢腻,这副英雄落魄的狼狈相,叫人心里发酸,加以同遭沦落,伤心人怀抱别具,因而眼中也滚出两滴豆大的泪珠。
  “怎的?”鲁智深很不自然地装出笑容,“在此相聚,正该高兴才是,眼泪汪汪地做甚?”
  林冲也不肯再惹他伤心,尽力忍泪,笑容一样牵强。“大哥!”他痛定思伤,语声不由得就岔了音,“不道今生今世还能见得大哥一面!我在陈桥门外客店里,盼大哥盼得好苦!”
  “兄弟休怨俺!”鲁智深不安地说,“其中有个说处。”
  说来却是鲁智深的一片苦心。他从林冲在高太尉府中上了圈套那天,便已得到消息。自觉人地生疏,又是个和尚,不便到官府探听动静。再又想到,林冲果真被害,能替他报仇的,便只有自己。为着日后的方便,这时倒是不露面的好,免得陆谦发觉了有所防备。
  幸得李“铁面”清正无私,林冲只得了个刺配的罪名。鲁智深料定高衙内和陆谦一定饶不过林冲,决意暗中保护。一路上走在前面,遇着可疑之处,格外当心。这天早晨到了野猪林,一看林深路僻人稀,当时心里便想,倘那两个解差果有恶意,多半会在此处下手。
  “算是叫俺料中了。却不道两个恶贼这等大胆性急,来不及要动手!”鲁智深心有余悸地大把抹着汗,“也是兄弟你命不该绝,尚有后福,俺只顾在前面走,心里忽然一动,急着要回来看一看,才能放心——若晚得一步,万事全休!好险啊,好险!”
  林冲一面听,一面只觉五内沸腾,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这等一个浑金璞玉、粗豪疏略、从无机心的人,为了救朋友竟下了如此一番深心!只怕就是他自己性命交关的事,也未见得能打算得这等周到!
  这样想到头来,千言万语只并得一句。“大哥!”他哽咽着说,“我林冲得以结交了大哥,便死了也值!”
  “休说这话!我保你不死!”鲁智深双眼骨碌碌转了几下,猛地回头喝道,“你两个狗贼!叫俺越想越恨,到底饶不得你们活命!”一面说,一面抽刀走将过去,那脸上的气色,便似真的要开杀戒了!
  吊在树上的两个解差,见他这副杀气腾腾的神情,把刚刚放下去的心,蓦地里又提到了喉咙口,及至走近,也不见他如何动作,便突然一道白光划过,雪亮的戒刀割断了绳子,把那两个惊魂不定的解差结结实实地摔落在地上,除喊得一声“哎哟”以外,疼得好半晌说不出话。
  “你两个自作自受!”鲁智深拿刀指着说,“俺不宰了你们,放心不下!”
  话一说完,举刀就要杀人。背后林冲高喊一声:“大哥,刀下留人!”
  “兄弟,”鲁智深回头望着一瘸一拐赶了过来的林冲说,“你休拦阻!岂不闻俗语说得好:‘当断不断,反受其害。’只陆谦之事,便是个教训。兄弟,你真是吃苦不记苦。”
  “话不是这等说——”
  “要怎么说?杀掉了干净。兄弟,俺主意已定,你休噜苏。”
  一个执意要杀,一个苦苦相劝。董超、薛霸磕头如捣蒜,只求饶命。这样乱了好一阵,鲁智深无可奈何地把戒刀收入鞘中,叹口气算是罢手了。
  两个解差又谢鲁智深不杀之恩。他却不受,扬着脸说:“休来谢我。若不看俺兄弟的面子,一刀一个,为世间除害。”接着又冷笑一声:“只怕好心不得好报。”
  “不敢,不敢,再不敢起什么鬼摸头的心思。”董超急忙分辩,又拉着薛霸,恭恭敬敬地拜谢林冲。
  “既如此,你们两个背起林教头,出了野猪林,找店去歇。”
  “大和尚吩咐得是。教头行动不便,原该小人们来服侍。”
  两个解差心悦诚服地轮流背着林冲——这原是鲁智深粗中有细的一计,故意装出那副恶相,好把一个天大的人情卖给林冲,于今果然收效了。
  出了野猪林,坡下大路口便是一家客店。来往的客商不少,看见解差服侍囚犯,无不诧为奇事。
  董超、薛霸自觉面皮无光,急忙低头疾走,把林冲一直背到客店后面。小二跟了来,安排他们在一个跨院住。两个解差,一个照料林冲,一个拿着鲁智深摸出来的银子,自去备办酒肉,收拾停当,一托盘端了来。四个人一起吃毕,各自安置。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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