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长子科举入仕记 第51节(3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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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悉衡神色不改,凛然道:“为何不准?我说我姐姐今日参加选撰考,堪比科举,是我家头等重要之事。哥哥带三姐外放于岭南,如今家中只我一个亲人,无论手足情理还是家门人伦我都不能不去。院监答允,只需我今日夜间闭院前返回即可。”他顿了顿,似已预料到二姐会说什么一般,又道,“当年哥哥赶考,我不能送接已是遗憾,今日姐姐应科,我为家人,自当如此。”
  慧衡刚才还很坚强,听弟弟这样一说,顿时眼眶发热,只是她双脚虚浮,已是虚弱至极,只感动又幸福地点点头,任由二人将她搀扶上车。临行前,悉衡让阿环先入车内,自己取出两份茶盏,行步至旁侧一车,向一位仪态华贵过衣饰许多的妇人双手奉上,谢道:“我家准备不足,多谢夫人请邀赠茶,六月渴热得缓,晚辈送还饮具,再谢。”
  妇人身侧的侍女接过茶盘,而自那含笑妇人后冒头一个看样子和悉衡一般年岁同等身高的少年,他率先答道:“有什么好谢的,咱们都来接自己姐姐,别客气。”
  妇人并未斥责他冒失,依旧笑着对悉衡说道:“方才其余人家都快马加鞭入帷内,唯独你却别车相让,令我家先行,可见是位小君子了,古人云:‘君子客茗,蓬荜之家亦可生辉’,这里虽然不是陋室,但你与我小叔小姑年纪相仿,我也望他们能自你稳重大方的君子所为熏陶一二,不必多加客气。对了,你家姊已上车了?”
  悉衡点头行礼:“是,已接回家姊。”
  “我家大姑也已在车上了,她们今日疲累,你回去要吩咐下人好生照料,记得备些易消食的茶点,不要一味油腻热菜。”妇人声音柔缓宛若慈母,关切之情真挚可表。
  “大嫂,你说得好像我和小妹像是山村野人一样不懂礼数。”少年说完自己朗声先笑,回头招呼自己妹妹,“阿络,你刚才不是还想知道小君子的姓名吗?此时不出来问人家就要走了!”
  在车边一直躲着一个茜色莲裙的少女,和呼唤他的哥哥看起来年纪相仿,左不过一两岁差,此时已是面红耳赤整个人缩回车侧,不见其人只闻其声怒道:“我没有!你别瞎说!”
  看悉衡稳重老成,而自己家两个还像个孩子,妇人无奈莞尔,又柔声道:“还请不要见怪,我夫君在朝为官常年外放,家中弟妹甚少管教,他们个性跳脱无礼,实在是叨扰了。”
  卓悉衡见他们家人之间多似自己家人般相处自如欢快不假辞色,可见兄妹感情甚笃,只有温情同感,哪会嫌弃?他不自觉唇边溢出一丝温和笑意,轻声道:“我与姐姐在家也是如此要兄长相烦,只在家人眼际耳侧,若讲礼数就太苛责了。”
  “是这个道理!大嫂,哥哥不也这么说的吗!”少年听完笑道。
  妇人笑着摇头,要卓悉衡快去陪伴家人,他们也要回家了,此时少年才乖乖站好,以平辈的礼仪告别,只是方才那个穿茜色裙子的少女却怎么都不肯出来,钻进自家马车的轿厢里,再不出半点动静。
  第78章
  崔逯享受了由刑部所派高级官员亲自押解上京的礼遇。那天泉樟城人山人海,这里的居民已经习惯安宁平静,突然出了这样头一遭的大事,全都拖家带口出来围观,卓思衡利用这个机会为民众进行普法教育,几个法曹的押司轮流沿途宣讲为官亦可获罪,若谁家有冤屈或是告官之类的苦事,不必担心官官相护,尽管去敲郡衙的大鼓。
  但事实是,泉樟城实在太小太穷,官吏们宁可不错所以不做,又在何孟春手下养成虚伪的“风雅”,也没胆子做欺压良民的事,来衙门的三两户告官之民多是些与官吏之间的邻里纠纷,鸡毛蒜皮都是往大了说。这种情况何孟春也根本指望不上,他在受到连番惊吓后卧病在床,只能天天写些什么“病中久缠绵”一类比闺怨诗还怨的诗句,卓思衡还得亲自顶上。
  为正事这一拖,卓思衡原本的计划全被打乱,好在他能力足够应付,大小事务一个人做主,隔三差五假模假样去探望一下何孟春,表示一下自己独掌权力的惶恐不安,与对他早日康复的殷切期盼,然后回到岗位上,继续一人独支权柄。
  收到潘广凌发来公文时,他已是将所有代办事项处理完毕,信上表示卓思衡要他办的事均已办好,岩窑烧制的成品要他回来时才能查验带回,再附上归来大致日期,总之写得没有半点公文的规矩,字迹也龙飞凤舞,没有章法。
  卓思衡拿出十二分的耐心,给他按照标准官府往来公文书信格式回了一封,略思考后,安排他们二人先在泉樟城东十里山驿汇合。
  他要先去顺路办一件正事。
  陆恢其人实在不像个从九品驿丞。
  他面皮比卓思衡还要白,干净清透得几乎就像个闺阁女子,文弱恬淡,一双眼睛也清澈透亮,但其中的沉静却好似不易看透而非心地单纯。陆恢年纪很轻,一般驿卒驿丞大多都是年纪稍长的老吏,这位置并不劳累,虽然俸禄微薄,但很适合公中养老居闲。卓思衡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年轻的驿丞。
  “那日崔逯手下不按规章传递消息,你能临危不乱处变不惊实在难得。”卓思衡坐居上位,也要陆恢坐下不必拘礼,“再加上歹人纵火,本官听兵曹的衙役事后说都是你紧急调度得当,驿站的货物书信均没有损失,因此若是崔逯定罪后何刺史论功行赏,本官会报上你的名字,以资嘉奖。”
  “大人提前已布置妥当,在下只是照吩咐行事,不敢擅专。”陆恢说话的声音更轻更柔,倒有点像是慧衡。
  卓思衡心想不知道妹妹的试考得如何?换季这当口身体又怎样了?再看陆恢清瘦的身形,声音也柔软了几分:“陆驿丞是不是身体有些积年的弱症?换季的时候是否有不适?”
  陆恢起身感谢道:“多谢通判大人关怀,下官自幼体弱多病,如今公务无碍,前些日子歹人纵火呛了些烟才有不胜之态,还望大人勿要担心。”
  卓思衡看过陆恢的户籍,他家中有一母亲正在泉樟城外十里左右的山乡当中居养,心想他这个样子家中肯定不好有其他营生,驿丞俸禄大概也仅够养活两人,想必日子过得很是清苦。
  那么他必然不会拒绝自己的邀请,却也有无法一时答应的苦衷。
  片刻的思索过后,卓思衡温言道:“本官与何刺史商议过了,他说此次好些仗着崔逯官身升达的吏员都得清退干净,未免再留下祸患,所以空出好些位置,有两个吏部收回去留作恩荫分配,还有一个该归通判手下的文书掌簿,九品官职,咱们郡内自己提拔,本官已是属意于你,你可愿意去到郡衙做事?”
  陆恢没有抬头,仍旧保持谢礼的俯首,轻声道:“下官受之有愧,不敢入衙。”
  “你本是有功,何谈有愧?”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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