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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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至九月,草原褪去盛夏的丰腴,披上琥珀色薄纱。晨霜为枯草镀上银边,起伏的草甸在寒风中翻涌出凝固的海浪,牧民燃起的牛粪烟笔直升向穹顶,与南迁的鸿雁在靛蓝天幕下短暂相遇。
  很疏阔的景象,可萧景姝并没有心情欣赏。
  因为这一路走得并不顺遂。
  按理来说,运粮队选择的路是朔方大营的军队走过且打下来的,可草原的子民向来不驯,随时准备反咬一口。这时,押送粮草的队伍便成了他们口中的肥肉,运粮队时不时同突厥人打上一场,落一身伤回来继续赶路。
  粮队里治伤的小军医很是青涩,折腾坏了不少运送的草药。萧景姝一想到大营里不知还有多少人等着救命就肉痛,自告奋勇挑起了治伤的大梁,然后就没有一日能够清闲赶路。
  有伤,自然也有亡。
  萧景姝以为自己不会因死亡动容。她杀过人,在去年春去剑南的路上,一包毒粉可以放倒十几个穷凶极恶的山匪。今年初在汴州时,她也用毒针杀了一个自己认识的、公仪仇身边的护卫。
  可杀死恶人与想要自己命的人,与看着自己想救却救不回来的人死在面前的感觉还是不同的。
  那是个只比萧景姝大一岁的小兵,杀敌时很英勇,可倒在地上,看着自己胸口怎么也止不住的血时却哭得格外怯懦:“娘子,我不想死……我娘和我媳妇儿还等我回去……我女儿还没两岁……”
  萧景姝往他身上边扎针止血边徒劳安慰:“你不会死的。”
  可她又一次骗了人,他还是死了。
  当天夜里,萧景姝易了容,在阿离的掩护下背着运粮队偷偷返回了白天袭击他们的小部落,打算在每个帐子周围洒一圈毒粉,毒死几个算几个。
  可选中的第一个帐子里,就传来了刚出生不久的婴孩的啼哭和女人的轻声安抚:“不哭不哭,阿妈去给你挤羊奶。”
  在北地待了几个月,她已经能听懂一些突厥话了。
  阿离带着她躲开,从帐子里走出的女人很消瘦,端着一只缺口的碗,像是很久没吃饱饭了。
  萧景姝看了一眼四周,没有羊。女人裹紧了破破烂烂的皮袄,步履蹒跚向着部落中央最大的帐子走过去了。
  萧景姝没有动,只窝在草堆里慢慢等着。约莫两刻钟后,女人端着半碗羊奶回来了,膝盖上还有些肮脏的土痕。
  于是她对阿离说:“我们回去罢。”
  她下不了手了,她怕害死无辜者,背上洗不掉的罪孽。
  遇袭最严重的一次,阿离已经打算带着她离开了,萧景姝却死活不走,从侧侧背着的包袱里摸出一支竹笛吹了起来。
  竹笛发出的声音嘶哑刺耳,激出人心中浓重的烦躁。一个离她最近的突厥士兵骂了一声,提刀砍过来,萧景姝躲都没躲,继续吹。
  她听到草丛里传来窸窣的声响,一条五彩斑斓的毒蛇钻了出来,狠狠咬住了士兵未被甲胄覆盖的小腿。而后是毒虫、蝎子,草原里正在地底挖洞打算冬眠的毒物尽数钻了出来,进行一场狩猎的狂欢。
  运粮队里的士兵这些日子都多多少少用过萧景姝的驱虫药,被虫蛇们宽仁地放过了。他们借机反杀,在毒物各回各家后跪在萧景姝脚边痛哭流涕:“娘子,你肯定是草原长生天座下的神女转世……”
  萧景姝恹恹放下笛子,咳出一口血,一头栽倒在了阿离怀里。
  她没正儿八经学过御兽驱虫的手段,只是听巫婴提及,又见过萧不言吹埙引蝶,自己瞎琢磨出了一点门道。
  可功夫不到家,到底受了反噬。
  “别担心,我缓几天就好啦。”萧景姝躺在侧侧背上安慰一大堆掉眼泪的人,嗓音很哑,却能听出得意,“没正经学过都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我真是天纵奇才……”
  阿离边哭边道:“娘子你能不能闭嘴啊?我一定要把你做了什么全告诉君侯,让他罚你扎一个月的马步。”
  萧景姝闭嘴了。
  又过了两日,战战兢兢的运粮队终于放下了心——他们遇到了从大营前来接应的队伍,为首的正是周武。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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