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阀之上 第87节(2 /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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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侍郎, 开始吧。”旈冕后, 元澈的目光已习惯性地在不被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落在陆昭身上。方才长安来使的信息他已经得到了情报, 元澈有些不确定地看向了陆昭。
  映在元澈眼前的是一对紧紧贴合的双襟,那一张脸又白又小,她垂眸的样子既冷漠又无情。然而如三经五典般所云,偏偏这二词又是属于神佛的慈悲,念书的人颠倒读来总是疑惑,只是单单落在她身上,竟能让人理解了。
  偏偏,陆昭也在此刻微微将头抬高了稍许。
  那一刻,元澈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正殿的大门被礼官重新关上,在光隙消失的最后一刻,平冕下八穗白珠的缝隙间似有晴雨天光拂过。平直的簪如玉槊搀挽乌云而立,在她抬眸的一霎那,冕上的珠旒便坠入清镜之中。只是她的眼底不似往日那般静谧,此刻元澈却辨不出那到底是什么,只由得自己的目光枕在这一捧寒流里。
  似是感受到了什么,陆昭忽而垂下眼睫。元澈只觉得心里一坍,整个身子似要绷不住,无奈何只得扶紧了扶手,饶是如此,那平冕上的垂旒仍轻轻地晃了一下。
  珠玉的碰撞发出了清脆的响声,两旁的礼官惊地微微侧目——他们第一次看到了太子的失礼。
  元澈的手不自觉地从扶手上再度撤下,凝旒而问,造膝以求,他只怕再也难以做好了。
  见众人肃穆而立,魏钰庭才开口道:“既已确定秦州设立,刺史督军事,那么秦州所辖郡县,也理应有所划分。”
  “臣张沐有所奏请。”未待世家们出手,张沐抢占了先机。魏钰庭则回首看了看太子,元澈亦抬手示意让张沐作言。
  张沐道:“体国经野,划州分郡,所依凭不过二法。一是山川形便,二是犬牙相入。《礼记·王制》篇有云,广古大川异制,民生其间者异俗。是以历代王朝,多以山川河流划分州郡,譬如豫章之三山一水为界,上党、河东亦以黄河太行为界。然而自西汉七国之乱,诸侯持兵自重,朝廷便用犬牙相入之策。临淮郡跨淮水两岸,文帝刘恒分割南岭,使其部分划入长沙,至使南越国藩篱不全,向汉臣服百年。臣请分广魏郡划入北凉州,自此以北,划入秦州。犬牙相入,各守要害,也不至于将陇道落入一州之手。”
  广魏郡乃脱于天水郡,经略阳、清水、临谓三县,几乎控扼一半陇道。如此划分,广魏便如一把长刀,斜插入南凉州与秦州的间隙里,陆家与彭家自然难以呼应。不过陆昭也明白,魏钰庭等人为此法,目的是让陆家拒绝这个不能忍受的提议,进而提出分割新平郡的方案。
  陆昭亦请求出列,允准后反驳道:“若分广魏郡,则秦州不接秦岭,也便没有分立必要。臣请同分安定郡入北凉州。”
  既然要割广魏郡,那么不如连安定郡也一并割入,秦州刺史太小那就不做了,直接做北凉州刺史又有何不可。
  张沐道:“中书既要保全秦州之名倒无不可,山川形便既得,犬牙相入也不得不考虑,臣请划新平郡入雍州。”
  此时魏钰庭也附和道:“新平郡原为今上封邑,划入雍州却是情理之中。”
  今上自易储之变胜出,封邑新平郡若说是龙兴之地也不为过。历来龙兴之地付与何人,都是大有意味,魏钰庭也是以此断定,陆昭不敢在分新平郡上和自己硬着来。如果说广魏郡只是将陆家与彭家在地理上进行切割,那么在安定挖出新平郡,则将北陇道大部分隘口以及安定腹地都暴露在了他人门下。
  果然,如魏钰庭所料,陆昭稍稍压收了声音,道:“今上故郡,臣自然不敢做主,只是不知新平郡界定是在何处?”陆昭顿了顿,“据臣所知三国时陇右叛乱后,鹑觚县被划分在雍州新平郡内,但是晋时却划分在了安定郡内。”
  新平郡界定沿革有一个关键点,那就是鹑觚县,此县的归属算是犬牙相入划分政策的一个漂亮案例。三国时期鹑觚县被划分在是因为陇右叛乱后,魏国需要防范蜀国,将鹑觚县向东划分,既是害怕蜀国自陇入寇安定后无险可守,也是对西北边将的一种防范。
  晋朝时鹑觚县西归安定。鲜卑秃发树机能曾侵扰秦州和雍州,当时,贾充加都督秦凉二州诸军事,出镇长安。此后在在司马炎与司马攸的兄弟对决中,贾充的女儿贾褒已嫁与司马攸为妻,司马炎仍需争取贾家派系的力量,以期传位给司马衷。除了封贾充另一女儿贾南风为太子妃,也在政策上对贾家多安抚拉拢。将鹑觚县划入安定,也有着这一层意思,其后贾家两代人出任安定,可见一斑。
  魏钰庭听罢与张沐面面相觑,陆昭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安定的划分不仅仅是军事的考量,还有政治的考量。陆家是否是日后你们需要拉拢的对象,这件事上就要见真章。可是如果新平郡的界定一切要按照陆家的意思来,那挖去新平郡的意义就不大了。可是好巧不巧,当年先帝为了保凉王,偏重西北,在最终划分鹑觚县上,就是归于安定。
  魏钰庭向张沐使了个眼色、先前他曾告诉张沐,在新平上的争论,由他这个魁首及会议主持者来表态是不太合适的。由太子表态,更不合适。
  张沐此时头脑热烘烘,将陆昭的话思忖了几分,感到有那么一丝胁迫的意味,但心中亦不乏以此身立名的想法,于是道:“即是今上封邑,又为国计,增一县也未尝不可。”
  然而话音未落,王谧则忽然出列,神色慷慨激昂,匍匐跪倒道:“臣太子少保王谧,肯请殿下三思!张沐随意分割今上故邑,更祸乱西北人心,此举是要陷殿下于不孝不义之罪!”
  魏钰庭见王谧扣下这样一个罪名,几乎连自己也要牵连进去,也不得不把最后的底牌打出来:“殿下,此次庭议不过各发议论,新平郡之归属,臣等不敢擅专,秦州分州臣更不敢擅专。臣请移交权柄,待行台归都,请陛下诏令定夺。”
  场面正僵持中,忽闻外面有簌簌脚步声,只见黄门侍郎入内,在得到召许后,走到元澈身前通禀道:“长安有诏令来。”不过短短一句,并不细说。
  元澈皱了皱眉,将送诏书的人宣入殿内。那人身着官驿服制,手中乃是一支密封卷筒。卷筒由小侍检查后,再度奉上元澈身前。元澈只手解开密封,向黑漆漆的桶内一探——衣带?
  元澈脸色倏变,只先让送信之人退下,然而百官列中忽有一惊呼:“褚潭?”
  王济面露惊诧,看着来者,他先前见过褚家的人,褚潭乃是将要嫁与他家褚氏的叔父。只见褚潭亦叩首道:“臣亦奉诏令,接任新平郡守之位。”
  话音刚落,陆昭也不由得惊恐地看向了他——这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啊。
  此时,众人的惊异已不仅仅止于褚潭一人,更对封筒中是何诏令更加好奇。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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