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琴走七弦风响佩(5 /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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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时过久矣,久得连自己也不曾知晓,自己是何许人也。
  ——噫吁嚱,常明,汝当真,有趣之至。
  瞑眸,缥缥缈兮若流风回雪,但闻星屑落坠凡世,唯恐惊了一案的残棋,遂躬身,伏于案上,“看来还不至于落到无牵无挂的地步,”维扬唇,乃自嘲曰,“可该置下的终究是半分紧攥不得啊,常明。”
  “师尊。”沉淀的,风掠过几缕哭音。视线之外,是唏嘘的夜幕,而夜幕之外,正是那抹流月,扼住残缺的疤痕,流照尘烟。如此音调,似非这等年纪少年所应有的,然近乎于耳廓,凄然如淋,倒也兀自真切。
  方回过神来,启目徐徐,只道曰:“既来,便如此坐罢。”
  待至月华溢目,既坐,他暗余几丝甘苦而玩味的笑容,在夜的唏嘘之下,则被显喑哑。方开口,问曰:“徒儿可又预见何人何事?”
  犹似被风吹得瑟瑟阵痛的红灯笼,那对孤自黯淡的墨眸,像是被徐徐贯透的箭矢刺灭,直教人心疼。为师的咽下喉中方才泛起的那口酸楚,兀自是那般笑意。
  空过半晌,只听得那少年呓云:“不过是轻烟飞尘、泪烛红灯。”摇首,扼着心中那番哭音,“并无大碍,劳废师尊烦心,”扬眉反诘,“倒是师尊,可是彻夜无眠?”
  “非如是也,”回头遥望,正是:
  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
  举杯微抿,只道说,“此山间异景也,为师难余闲暇,故夜行至此。”
  “徒儿可倾心于博弈?”他示目晨夕,在星辰阴影之下,那番笑意愈是像被喑哑得倍增玩味的氤氲,转目石案。
  答曰:“略同一二。”遂凑向那一案,只见那中央端的是颗白子,奕盘四角,黑子各一。
  那晨夕方意欲重整棋局,却见师尊稍一颦蹙,正欲说些什么,不料晨夕有所会意,遂逐残棋之势,继而再奕。
  但见那浩然怅月流过他肩,雕镂出他那神采依然。那始终未有半分褪去的嘴唇弧度,略带半丝的刀锋,微含半缕的星痕,在夜的唏嘘之中,在那不觉之地,默默,为之掌灯。“夫奕者,局中浮生也;”白旗落子,只见师尊兀自驻目奕盘,仿佛默颂喑哑的辞赋一般,潺潺低语道,“浮生者,时而盛气盎然,时而气竭惘惘,命局之内,奕盘之上,莫不似有命定而转瞬机变。”
  晨夕执一黑子,略显踌躇之意。举首遥望,却见那漆然暗夜的无边帐幕之上,髣髴一盏孤星,渗透过寂静的荒芜,默默,沾落于其睫,像是清冷凋落的霜花。
  “到底要多久,方得见证来日的黎光初晗呢?……”思索的河川,愈走愈远,终是汇入更深、更望不到底的海。
  “当一个人的生命被团团围困,便也就没了气,没了气,自然是要出局。”晨夕回望过来,只见那茫然月纱飘零他的唇前,微扬的弧度像极了一个精致得令之费解的符文,这令人愈发参不透了,“为师总不能呵护你一辈子,待二百柑树成林,自然亦会遇见万般所望匡护回护之云云。”
  只觉那层结于睫前的霜花被悄然晕开,盖是孤星一暗,像是易碎的玻璃盏,继而一无休止得那般喑哑了下去。
  眼皮底下不知为何,有着灰茫茫酸楚的余味,可是尚未燃尽的烛泪在眶中回转?亦或是,琉璃般的……梦?
  少年哑然地张合嘴唇,无声无息之间,许是“生而为人——我,对不起……对不起……”,颤抖的右手,无奈间落下黑子。
  “前路漫漫而修远,万望三思而后行,后行而无悔,无悔而无畏。”做师傅的似乎有所觉察,却仍兀自面不改色,纵是月光的弧度已然瞥过一个又一个的转角,微然浅笑的弧度却丝毫不减。
  “落子无悔,自是无所畏惧。”那似乎猝然长逝的孤星,极力扼住几近溢出蜡泪的咽喉,在那光影都哑然无言的角落,孤立而离人。“‘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更深夜半,寂寂寒舍,兀自流转颂读之语,是声,或缓或疾,或抑或扬,时而有如连珠坠地,时而好似银瓶乍迸,时而欢而不欣,时而哀而不伤,清清凄凄,宛若寂然鱼鼓,静叩于心,“‘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月影流霜,悄然蔓过窗沿,恰似泠泠窗花,留下一湾微凉的弧度。
  不觉为之侧目,那一盏支离破碎的月光洒落掌心,泛出微微烛泪般的凝红。
  子愚似有恍然大悟之意,举首遥望,但见: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黏稠的玻璃碎珠坠满肩头。
  他屡屡意欲将其牢牢攥住,不料那黯然微光竟于指尖悄然淌过,寂寂寒舍,但闻:“‘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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