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痛(5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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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载湉回到养心殿后,便一个人呆怔怔地坐在御案后出神,连一口茶也不用,一句话也不说。王商与寇连材以为载湉是因今日拈香礼上珍妃的悲痛欲绝而感同身受,又想起自己尚未出世的皇嗣,才会如此神情悲恸,便上前去劝道,“万岁爷,珍妃娘娘还年轻,她仍未损伤着根本,将来还会再有子嗣的,您要爱惜龙体啊。”
  载湉听后仍旧呆愣愣的,他只重复了一句“损伤着根本...”便再也不说话了,他心中的酸涩悲痛几乎将他吞没,他每合一次眼,仿佛都能看到方才载潋转身走时虚弱蹒跚的背影,还有她嘴角流出来的鲜血和她眼角始终没流出来的泪。
  载湉感觉此刻的悲痛竟要让他失去所有的感知了,他恍恍惚惚间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冬天,跟在自己身后看梅的载潋,笑着对自己说,“梅花来年再开,那奴才来年还和皇上一起赏梅!”
  载湉忽感觉心口中一阵剧痛,他剧烈地咳了几声,吓得王商忙端清水过来让他用,他接过杯子来润润了喉,缓了许久才止住了咳嗽。
  载湉放下手中的杯盏,突然问王商道,“今日可有战报,军机有人觐见否?”
  王商尚未答话,外头突然有储秀宫的小太监进来传话道,“启禀万岁爷,太后请您过储秀宫一趟呢。”
  载湉感觉奇怪,不知太后为何会突然传自己过去,便问道,“为何事?”小太监颔首只答,“太后说,是为了前方战事,也为了后宫宫闱。”
  载湉挂心前方战事,听到事关战局,他怕耽误瞬息万变的战机,便立刻更衣往储秀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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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令载湉没想到的是,当他到储秀宫时,他所见到的,除去跪了满满一地的军机大臣,竟还有皇后、瑾妃与珍妃三人同在。
  太后此时正襟危坐在明间里的千里江山扶手椅里,身前跪着众人,气愤压抑无比,谁都不曾抬头说些什么,待他向太后请过了安,转身落座在了太后身边,太后才厉声开口问军机,“旅顺情况如何?”
  众军机跪地只答,“回太后,前方紧急万分,国家危在旦夕,但请太后示下!”
  太后却冷笑道,“如今皇上亲政,前方战事,你们自当请示皇上示下,我已撤帘归政,便不会再插手朝政大事,今日召你们前来,是要当着你们的面肃清宫闱,整纪朝纲!”
  载湉听到旅顺情况紧急万分,更感觉心中剧痛,如有火烧,前有盛京失守、花园口失守噩耗,日军在辽东半岛登陆后未受到丝毫阻击,一路向京城进发,现又有旅顺危在旦夕的消息传来,如何能不令他痛彻心扉,心急如焚。
  载湉正欲再问下去,却被太后一声厉吼生生打断,“你们知道前方将士没什么不肯为朝廷卖力效力吗?朝中政以贿行,上梁不正下梁歪,珍妃教唆皇帝卖官鬻爵,伤透了人心!官场贪污腐败不堪,更何况皇帝口口声声说要励精图治,今日我要重办珍妃,不就正是皇帝的意思吗!”
  载湉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太后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太后今日此举令人猜不透,载湉实在不明白太后为何会在战事十万火急的时候惩办珍妃,更何况他根本不知所为何事。
  而实际上太后却早在念春在神武门被拦的那个晚上就得知了端倪,她一直命李莲英关注珍妃与宫外往来,终于发现了可疑之处,而且太后还听说珍妃有想要取皇后而代之的野心,她自然无法容忍,今日之举,既打压珍妃,又能还击皇帝。
  太后挥手示意李莲英拿出在景仁宫中搜出了银票与现银,还有珍妃私下与人的书信往来,厉声喝道,“珍妃卖官鬻爵,玉铭、宜麟、河南巡抚裕宽!皆是珍妃的生银财路!你们看看,这个珍妃,是不是该重罚!”
  翁同龢出面为珍妃求情,却被太后无情驳回道,“你还是皇帝的老师,难道皇帝日日希求励精图治,重振朝纲,你却不支持皇帝吗?!今日轻纵珍妃,就是轻纵官场腐败恶习,今日谁再为珍妃求情,就与珍妃一同下场!”
  众人便无人再敢为珍妃求情,更何况本就是珍妃犯错在先,太后狠心决绝道,“瑾、珍二妃,习尚浮华,不遵宫规祖制,卖官鬻爵,蛊惑皇帝!赐珍妃褫衣廷杖二十,贬二人位分为贵人,禁足各宫不得出!”
  载湉听得气血全往心头涌,珍妃更是吓得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希望载湉能够救她,载湉忍不住冲上前去为珍妃开口求情道,“亲爸爸!珍妃才失了孩子,您今日重罚她,不是要了她的命吗!”
  太后却连理会也不曾,命手下人将珍妃即刻拖到储秀宫庭院中施刑,最后才厉声对载湉吼道,“在皇帝心中,究竟是珍妃的命重要,还是大清的命重要!”
  载湉听到珍妃在院中挨打时传来的哀嚎,气血已全部涌向了心口。珍妃被褫衣廷杖,竟是自圣祖皇帝以来后宫的第一人,这样的耻辱与责罚,珍妃又如何能够承担忍受得了,她日日滋养在深宫,连丝毫的劳动也不曾有过,日日享用山珍与海味,身上的每一寸皮肤更都是被滋润得如羊脂一般吹弹可破,她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酷刑。
  载湉想到此时眼下焦灼危急的战局还令他措手不及,可自己的后宫却又起了火,珍妃的所作所为更令他心痛失望,卖官鬻爵之举正与他想要励精图治的抱负背道而驰。
  而载潋的凄惨境况更是令他心力憔悴,悲恸难耐,载湉想到如此种种堆叠,忽然感觉心口中一热,口中吐出一抹鲜血来,他眼前猛地一黑,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多日以来的病,终于将他彻底压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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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载潋在抚辰殿的最后一日也终于要结束了,她看着静心和瑛隐在自己面前收拾了包袱与行李,收拾净了殿内的一切用物,将皇后送来与自己的东西都还给了钟粹宫,才最后望着屋内一景一物默想,自己终于要离开这里了,这些时日以来如噩梦一样所发生的一切,也终于要结束了。
  抚辰殿外已有小太监前来引路,载潋因受皇上特赦出宫,走前需向皇上谢恩道别,虽不用面圣谢恩,却也需到养心殿外磕头,以示谢恩之意。
  载潋随着小太监至养心殿外时,只看见养心殿外内监与宫女人头攒动,却又都不敢进入其中,众人聚集,人声嘈杂,不禁令她疑惑究竟发生了什么。
  载潋在静心与瑛隐的搀扶下渐渐走到了遵义门前,之间养心殿内的众人都神色慌张焦急,就连往日里一向稳重的寇连材也彻底失了魂魄。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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