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贞子歌(14 /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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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到“东道”,琴娘不免萦怀,因为范慕希去的就是这条路,倒要多打听一下。
  “这劫案,出在哪一天?”
  “据逃回来的客人说,是在四五天以前。”
  “那么,这里到烟筒山,要走几天?”
  “也不过五六天的工夫。”
  四五天加五六天,差不多便是十天。这一说,不就是范慕希刚好去到那个地方吗?
  因此琴娘顿觉心跳头晕,大感不安。托孙老六向逃回来的客人去打听,得知结伴同行的客商中,有个操江南口音的人,年岁相貌都像是范慕希。琴娘便越发焦忧,悬心不已,无法入梦,眼睁睁地挨到天亮,起身漱洗后,亲自到柜房里去找罗掌柜。
  罗掌柜犹未起身,只找到孙老六。“老孙!”她问,“我想去求支签,问问我那位长亲的吉凶。你看到哪里去求?”
  “关帝庙最灵。”
  “在什么地方?”
  “在地载门教场。”
  “老孙!”琴娘央求,“请你陪我去一趟。”
  “好的。不过得请你等一会儿,等我把该干的活儿干完了,才能有空。”
  旗人最崇敬武圣关公,所以这里关帝庙盖得巍峨高大,庙貌极其庄严。正殿悬一块蓝底金字的匾额:义高千古。上款书明“崇德八年敕建”,是在太宗驾崩那年造的。
  关帝庙前极其热闹,旗人来拈香的极多,有男也有女。旗下大姑娘天足长袍,婀娜爽健,兼而有之。其中有一个,穿着白缎绣红牡丹的旗袍,两把儿头上缀一朵极大茶花,一双翠叶长耳环不断地在又红又白的双颊边摇晃,眼睛是一双斜飞入鬓的凤眼,昂着头,踩着花盆底,高视阔步。那副贵族格格的骄态,着实令人侧目。
  这位格格对别的“臭男人”都不放在眼里,独独对琴娘这个易钗而弁的“爷们”大为注目。也许是看得出了神,疏忽了脚下,脚下的花盆底只凭中间一小块圆木头支撑,经过一块活动了的青石板,陡地一蹩,整个身子便往一旁倒了过去。
  琴娘忘记了自己是男装,便也忘记了男女的“大防”,抢着去搀扶。动作既急,又以无所顾忌,竟自拦腰一把抱住,刚想张口警告:“小心!”哪知脸上已着了一掌,火辣辣的疼。
  这下琴娘可气坏了。“好意扶起,你怎么打人?”她气呼呼地质问。
  谁知那格格气比她更盛。“打你!”她扬着脸,用极清脆嘹亮的声音嚷着,“岂止于打你?还要叫你识得利害!光天化日之下,你怎敢这么无法无天。”
  琴娘还是莫名其妙,孙老六却急坏了,因为跟随那格格的护卫都已围了上来,气势汹汹便待抓人,于是急忙赶了上来,请个安说:“格格,你别动气。我们这位小姐,是好意。”
  这一说提醒了琴娘,才知道无意中惹了个极大的麻烦,被误会她是轻薄少年,有意调戏,然而要分解,却又难以措辞。就在这迟疑之际,那格格问她身边的嬷嬷:“你看,说‘他’也是女的,咱们饶了她吧?”
  “格格,别听他胡说。”有个护卫表示异议,“南蛮子的鬼花样多,非得验明了不可!不然,让大人知道了,吃罪不起。”
  “这话说得是。”那嬷嬷怕担责任,随声附和,“该带回去验一验。”
  “好吧!你跟着去。别为难她!”
  验明正身倒是不费什么事,然而跟着就产生了一个严重的疑问:单身女子,路远迢迢从江南来到关外,而且化成男装,这踪迹未免太诡秘了些。尤其盛京是龙兴之地,达官贵人冠盖相望之盛,仅次于京师,则琴娘此来,可是有什么异谋?是打算行刺,还是联络逆党,阴谋叛乱造反?
  这个罪名如何承当得下?琴娘照实陈词。问官是个久居关外的旗人,听不明白,因而琴娘透过在堂担任通事的一个汉人,愿意做一张“亲供”呈阅。
  这个要求被接纳了。通事带她到了一个小房间,取来笔砚,让她自述行踪。为了求信实,琴娘不敢虚伪,也不敢简略,原原本本写到午后日色偏西,方始“交卷”。
  交出了“亲供”,琴娘反不似凝神壹志笔述身世的时候来得沉静。昏鸦落日,茫茫万里,此时此地,真是万感萦心,想起李清照的词:“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当初读到这首词,掩卷不欢,曾为研生所笑,说是“看评书掉泪,替古人担忧”。谁知今日之愁,说什么舴艋小舟,只怕艨艟海舶,都载它不动!
  天渐渐黑了,琴娘整日水米不曾沾牙,又饥又渴,但这苦楚犹在其次,最让她焦急的是,孤身处此求援无路、呼吁无门的险地,昏夜之中,倘或有如狼似虎的恶胥隶侵袭,如何保得清白?苦志坚守的贞节,不明不白地毁在这里,却是件令人死不瞑目的事。
  一念到此,五中如焚,深悔不曾将一把锋利小刀带在身边,危急可恃。然而转念又想,也幸亏不曾拿把刀带在身边,否则就变成居心叵测,百口莫辩。为今只有在无办法中想办法,无论如何要保住清白。 ↑返回顶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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